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表姑丈和我們同宗,和爸爸是兄弟輩,他岳母和祖母親姐妹,他太太叫我爸爸表兄,因為親戚關係比同宗關係親,所以互相以親戚相稱,他在村裏叫禧藩,正式名字叫新謨。


我小時候,他在城裏上班,禮拜天才看到他回來,穿中山裝、皮鞋,戴高帽,手裏提著城裏買的東西,和村裏大多數人穿漢衣、打赤腳或穿布鞋不一樣。


我去過一次他住的房子,在樓上,和一般的樓上也不一樣,一般的是爬樓梯上去,他是走木造的踏步上去,我們叫做「踏斗」,房間寬敞,有窗戶,很明亮。


對日抗戰時,他服務的測量局和爸爸服務的軍械所都遷到沙縣,家眷也都先後遷往避難,起先他住城裡,我們住城外,後來搬到城裡西門城墻邊同一棟房子,兩家廚房相鄰,中間隔個走道,吃飯時遙遙相對,那時大家都很苦,黃豆是基本的菜餚,幾乎餐餐都有,常常看到表姑丈一粒一粒的夾著黃豆往嘴裏送,然後大聲地對表姑說,「八嫂啊,我吃了一百三十粒」!


吃飯的時候,常常會聽到他說當天辦公室發生的事情,有時候也會談他的人生哲學,還有說故事。


他認為夫妻不可分離,要長相廝守,因為這個原因,雖然他在外省有很好的人事關係,可是他寧可在家鄉屈就較低的職位,在測量局當個書記。    


在局中他年資很深,看到一批批的新人進來,往上爬,雖然有的階級已經超過他,但他還是稱他們為小孩子,似乎有些倚老賣老,但他有資格,雖然他只是個中尉,卻很得局長的器重,許多事情,都找他商量,而且給他上尉薪水,差額由局中經費補貼。


抗戰勝利,大家遷回福州,沒有再住在一起了,爸爸帶媽媽和妹妹來台時,把祖父遺留的兩箱文物寄存他家,接著兩岸隔絕,等到我一九八八年回鄉時,他已經作古,看到墻上有一張他的照片,穿解放裝,戴八角帽,他大兒子澤生表兄說,鬧紅衛兵時曾被關在牛欄,吃過苦頭。


他說的故事有四則,到現在還記得很清楚,記述於本文之後。


 


豆腐店老板


有一個豆腐店老板,每天清晨起來磨豆子,做豆腐,自製自銷,一家溫飽,晚飯後沒有事,自拉自唱,高歌一曲,幾乎天天如是。


隔壁住個富翁,天天聽他歌聲,非常厭煩,又沒有辦法制止,只好另想辦法。


有一天,富翁把他請到家裡,問他經營的狀況,然後說,你這樣下去,可以說只是餬口,那有甚麼前途,我看你一表人才,換個生意來做,應該有大發展才對,老板說,我又沒有本錢,能做甚麼?富翁說,那不是問題,多少我都可以借你,回去好好籌劃一下,過來拿錢。


老板回家之後,馬上開始計劃,可是他從小學的就是做豆腐,別的不會,於是這樣想也不通,那樣想也不是,天天都在這上面打轉,愁眉不展,那還有心情和時間唱歌。


不知道過了多久,他忽然想通了,他想他本來就是做豆腐的料子,做得輕鬆愉快,有甚麼不好,為甚麼想要發財,做自己能力以外的事情?


那天晚上,他的歌聲再起!


 


刺虎勇士


長樂多虎,靠山住家,常常有老虎到豬欄抓豬。


有個勇士,他除了一身武功和深知虎性外,還有好武器-匕首,用毒藥反復淬鍊,見血封喉。


他一人上山,雙掌各握一把匕首,老虎遇到人,一定向他猛撲,等老虎快要撲到時,他向旁一閃,正好站在牠的身旁靠近頭部,伸手以匕首刺其頸部,老虎第一次沒有撲到,衝到前面後,回身再作第二撲,他如法閃到另外一旁,再刺虎頸的另一邊。


藥性發作,老虎已經無力作第三撲了!      


 


小价


有個種田的,長年勤勤懇懇,遂成小康,因之望子成龍,栽培其讀書,自小學而中學,學校遠在城裡,故而住校。


那年暑假後開學,依例由老爸挑行李送他到學校,在大門口,兒子遇到要好的同學,言談之間,同學問挑行李者誰,兒子支支吾吾地說「小价」。


价者,僕也,小价者,我的僕人也,兒子以為老爸聽不懂,誰知道老爸雖然沒有讀過書,卻看過戲,他知道什麼意思,大喊豈有此理!


 


今天運氣好


有個鄉下土財主,很儉省,那天進城回來,天色已晚,正準備點起火把,看到不遠處有一把轎子,前面有人點個很亮的火把領路,心想今天運氣好,自己的火把不用點了,於是加緊腳步跟上那轎子。


轎夫走得很快,他年紀大了,跟得很吃力,卻越跟越高興,因為轎子走的路線,和他完全一樣,都看到他家的房子了,還是一樣,他可以全程不必點自己的火把。


終於,轎子到了他家門口,停下來了,正在納悶的時候,轎子裡的人下來了,而且走進他家。


他不是別人,是他兒子!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2002.3.15於台北


              


        


 


 


 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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