福州嶺表部落格

說起祖母，每個人心裏一定都會勾出一個慈祥的身影，正是這樣，祖母，在我的童年裏，劃下了永難磨滅的記憶。

從弟弟出生起，我就跟著祖母，她每天替我穿衣洗臉，夏天還要洗澡，晚上用扇子搧到我睡著為止，冬天用她那溫暖的手摀我冰冷的腳，直到和她的手一樣暖和為止，冬夜嚴寒，她把夜壺拿到被窩裡讓我尿尿，身上痒，用她長長的指甲替我抓，生病，她忙著採枇杷葉或拿家中的午時茶（端午時以竹葉、桑葉等曬製的藥材）熬給我喝，守著我直到好了為止。

記得八歲時，念私塾，每當被母親責備，總是背了書包飯也不吃就上學去，這時，祖母就會送一大碗飯到書齋來，還加了許多好菜，看著我吃完才再三叮嚀後回去，次數多了，同學們都笑話我，以後才不敢這樣了。

鄉下的孩子幾乎個個剃光頭，由家人自己動手，漸漸大了，許多同學都剪小平頭了，我也向媽媽提出要求，沒有得到首肯，非常失望，祖母看到我悶悶不樂，用家裡的普通剪刀替我剪，工程的浩大和難度可想而知，我如願以償，高興了不曉得多久。

祖母時常講大舜的故事，她說大舜的後母要害他，叫他上樓拿東西，把梯子拿走，放火燒樓，他夾著兩個盒子安全地跳了下來，又叫他掘井，他在井裏挖掘時，把井填了，他卻從另一個洞口出來，雖然這樣，他仍舊毫無怨言，對父母一樣孝敬，祖母說這是他的孝心感動天地，所以不會死，叫我們要學大舜，她還叫我們不要糟塌字紙，那是聖賢的眼睛。

小時候，有時會和弟弟吵架，祖母總是細聲地勸誡我們，她說『「兄弟不和，交友無益。」兄弟是手足，尚且不和，交朋友何用？』這些教訓，都深深地印入我們的腦海。

抗戰時，因局勢緊張，隨父親離開家鄉，離開祖母，小小的心靈非常難受，後來局勢轉緩，又隻身回鄉，祖母看到，喜出望外，馬上想起那天是我的生日，立即拿兩個雞蛋下麵替我慶生。

祖母時常說人老了早點走好，但她卻不願意死，因為我們兄弟都還沒有長大成人，她說：「等你們兄弟都娶了媳婦，我就可以安心地走了。」天不從人願，十一年前，她就撒下我們與世長辭，臨終還以不能看到我們長大成人為遺憾，再三叮嚀我們要自重自愛，更讓我們感到無限的悲痛，接連哭了幾天，入棺時，更為此後再也看不到她而呼天搶地。

經濟拮据，祖母的喪事只能草草辦理，靈柩也無法安葬，暫時停放在親戚的權屋（出租專供停放待葬靈柩的房子）裏，不久，我們舉家遷往沙縣，勝利回鄉，不及一年，我們父子三人因謀生又先後來台，民國卅八年，赤禍氾濫，不得不舉家遷台。

今天是祖母十一週年的忌辰，家鄉陷入鐵幕，音訊隔絕，她的靈柩，不知是否無恙！

1951.10.28祖母十一週年忌辰後一天於台北

2007.11.5祖母忌辰前一天略作修改於台北